存在主义的时代第四节 “他人”即地狱

存在主义的时代第四节   “他人”即地狱

广告

问:萨特这句名言可谓尽人皆知,但究竟该如何理解呢?

答:他者,萨特有时用autrui, 有时用 autre。 autrui是一个比较文的说法,类似我们中国文言中的“彼”,常在哲学文献中用。在萨特的著作中,他者在存在论的意义上,指自我主体以外的一切存在。但他所阐述的重点,在主体与他人之间的关系。上次我们讲到萨特对笛卡尔的喜爱,也正是笛卡尔的哲学,以我思这个概念区分了主体和与之相对的外部世界。黑格尔在他的《精神现象学》中,写了“自我意识的独立与依赖,主人与奴隶”一节,分析自我与他者之间的依赖关系。在黑格尔看来,“自我意识是自在自为的,这由于并且也就因为它是为另一个自为自在的自我意识而存在的。这就是说,它所以存在,只是由于被对方承认”。萨特对他者的论述是延续着这个传统的,只是他把重点放在主体与他者的共建结构上。而且很明显,只要我们讨论社会和人的关系,首先就要面对他人。甚至说到人的道德感,也是因为他人而起,因为道德反映的是人之间行为的规范。比如萨特认为,“羞耻按其原始结构,是在某人面前的羞耻”。这一点很好理解,比如当天气极热时,你一个人独处,你可以怎么少怎么穿,甚至可以赤身裸体。这时你不会有羞耻感,而只会随自己的感觉来决定怎么穿,也就是怎么凉快怎么穿。萨特的分析却指出,这时我突然抬头发现有人在那儿看着我,我的赤身裸体是因为他人而成为不成体统的,我感到了羞耻。这是为什么呢?萨特说,“我对我自己感到羞耻,因为我向他人显现,而且通过他人的显现本身,我才能像对一个对象作判断那样,对我本身作判断。因为我正是作为对象,显现给他人的”。所以,羞耻感产生于一个共建结构,也就是说是他人的窥视建构出我的自我认知。萨特在他的巨著《存在与虚无》中,用一百多页的篇幅来分析这个结构,相当抽象,但其实谈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基本关系,也就是所有的个体存在,同时又是一个为他者的存在。

问:这个问题能推导出利他主义吗?

答:你这个问题来得太快,这里有许多层次的分析,但萨特在他晚年确实说过:“价值并非其他,而是你选择的意义,那样你会看到创造人类共同体是有可能的”。让我们慢慢往下谈,前面我们已经讲过,萨特认为存在先于本质,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,是他自由选择的结果。但是这个选择并不是随心所欲的。它受制于他者。在建构个体人格,选择政治立场,思考命运攸关的问题时,都和他者的在场有关。萨特用了一个词 le regard,注视。人都是在他人眼中,建构自己和建构他人的。两个人素不相识,偶然交谈几句,可能就了解了对方才识的深浅,同时也肯定了自己才学的水准。相爱的男女都是在对方的意识中确定了自己的本质,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,正是在情人的注视中,自己才有了西施的本质,可能在外人看,这位姑娘姿色平平,但是这种建构并不意味着自我与他人的绝对平等。因为他者可能是被主体的想象所建构的,被动的具有了某种地位,就像黑格尔所论的主人和奴隶的关系。这里重要的是主体因为他者的注视成为了一个对象,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就是一团注视和被注视的氛围。中国人爱说,谁人背后不说人,谁人背后无人说,就是反映这种关系。但是,别忘了,我们的选择,恰恰是由这种注视所推动,当我说我要成为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人时,这个什么,恰恰是别人眼中所看到的东西。一个孩子说,我要成为一个好孩子,这个好,就是在家长眼中的标准。所以人内心的压力,压抑,焦虑,沮丧,渴求,欲望,实际上都是他者对主体的内在化。在这个意义上,萨特才说,他人即地狱。听友们可以读一读萨特的名剧《禁闭》。这个剧本就是解释萨特的这种他者理论,剧本中的三个人被囚禁在一间屋里,彼此不断地通过语句来定义对方。正是在这部剧的结尾,萨特?出了“他人即地狱”这句名言。

问:人们往往从否定的意义上来理解这句话,似乎他人的存在,只有负面的意义。

答:其实不是这样的。萨特要强调的,是他人对建立主体自由的不可或缺。他人即地狱,不过是强调他人存在的限制与对主体的压力。萨特在《存在与虚无》中,专有一章讨论注视,这一章极难懂,我试着给听友们解释一下。在萨特看来,注视实际上是一个共建结构,通过他人的注视,我才感受到自由和对自由的限制。因为在注视中,我才对象化,成为了他者眼中的他者。我的自由,也就是成为我的本质的谋划与选择,不得不在一种限制中进行。这是对我主体自由的否定。但是没有这种否定,我又如何体会到这种自由呢?我又怎样去超越当下所是的我,而成为一个新的存在呢?这就是萨特最爱说的“是其所不是”,和“不是其所是”。这是一种典型的辩证式的论说。萨特举一个人从锁眼中偷看他人为例,在没有注意到你的偷看时,你是无意识的,自由的。一旦别人发现你在偷看,你会因羞愧而意识到自由的限制。在主体和他人之间,就有了一种关系。萨特把这种关系叫做处境。用萨特自己的话:“羞耻是对自我的羞耻,它承认我就是别人注意到的那个对象,我只能因为我的自由脱离了我,以便变成给定的对象而对我的自由感到羞耻”。同时,他人的自由,也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反应出来。萨特断言:“我的存在这个事实,是他人未加规定的自由”。其实萨特所说的这种处境,在社会现实中可以具体地体会到。社会阶层的对立化,就是一种注视。当我们确定地富反坏右这些社会阶层时,我们就是从阶级存在的锁眼中窥视他者。这个窥视使窥视者丧失了人性的自由。当权势阶层使社会中的他者边缘化,劣质化时,他们自身也成为劣质的存在。

问:这似乎说明主体的自由必然带出他者的自由。

答:对,他人的自由限制了你的自由。在《禁闭》这部剧中,三个无出路的人,都深感被他人的注视所钳制,所以痛不欲生。但萨特的意思却是,自由选择是能够打破这种限制的,没有他人的限制,就根本没有自由选择这回事儿。因为他人的自由是你的自由的基础。萨特化了相当的篇幅,用爱情中的男女双方作例子,来解释这种限制中的自由。相爱的人都要求占有对方,而消除了对方的自由。恋爱的双方都作为对方的自由的一种客观的限制,而认可这种限制,却是双方获得爱的自由的条件。可以说,萨特与波伏娃终生不渝而又各自独立的爱情生活,就是具体化了主体与他者之间的关系。萨特的哲学论述充满了他一生中所遭遇的各种事件,所以他不断在以哲学来解释他自己的人生。

电邮新闻头条新闻就在您的每日新闻信里

订阅

下载法广应用程序跟踪国际时事

相关推荐